2021-05-18 09:39:00
父親是地道的農(nóng)民，與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。如今雖已壽至耄耋，仍然勞作不輟。
在眾多作物中他尤其喜歡麥子，在他看來,能夠吃上小麥面粉做成的白面饅頭，就是過上好日子的重要象征。因此，麥子是蘇北農(nóng)村不可或缺的農(nóng)作物，小麥面粉也就成了農(nóng)人主要的口糧。
麥子成熟仿佛是一夜之間的事，甚至讓人有些措手不及。每到麥收前夕，農(nóng)人們便開始準備工具。有的到集市上購買嶄新的鐮刀，有的翻出閑置了一年的舊鐮刀。父親則一一查驗鐮刀，輕輕撫拭著曾經(jīng)鋒利無比的刀口，不時地用嘴吹落浮塵，目光里滿是疼惜。
父親磨鐮刀的神情，是那樣的肅穆和莊重。
明月在天，形狀如鐮；父親在地，腰背亦如鐮。農(nóng)人磨鐮多用青石，石面平滑柔和，磨出的刀刃更有韌勁。父親蹲在地上，將磨刀石斜著支撐在瓷盆里，雙手拿起鐮刀，輕放在磨刀石上，往上面撩一些水，然后一推一拉，霍霍聲頓時響起，流暢而熟練，暗紅色的鐵銹紛紛脫落，周圍彌漫著濃重的金屬腥味。過了一會兒，父親的動作變得緩慢起來，輕推慢拉，接著一次次讓鐮刀浸水、磨礪、擦拭，刀口變得愈發(fā)明亮起來，直到光亮如初。
麥子拔節(jié)或揚花的夜晚，麥浪隨風搖擺，洋溢著成熟的氣息。父親披著單衣來到田野里，隨意坐在田頭。那時的夜極靜，父親傾聽來自田野的聲音——那時的麥子仿佛處于青春期的少年，骨節(jié)和嗓音開始變粗，好像得到了大自然的啟示和密碼，都爭著發(fā)言。
每年的開鐮，父親都當仁不讓。他站在最前面，左手攏麥，右手執(zhí)鐮，輕輕的一揮——哧！舉起一束麥把高高揚起在家人面前，如同揚起一面旗幟。在天色微明的田野上，看到麥子一片片倒下，父親低著頭，好像眼睛里只有麥子和泥土。但我知道，父親是把自己也看成一穗麥子。他們都是來自土里，一樣的沉靜，一樣的樸實，一樣的膚色，都是生活的本色。
半晌的工夫，原本波瀾壯闊的麥海變得平靜了許多。割下的麥子被有序排列著，只留下矮矮的麥茬，遠遠望去像黃地毯，可踩上去并不松軟。后來改用拖拉機，工作效率大大提高，但仍需要人工協(xié)助翻曬。再后來又改用脫粒機，只要將整捆麥填進脫粒倉里，就可以直接將麥穗脫成粒。
隨著機械化程度的提高，耕牛、拖拉機、脫粒機逐漸淡出我們的生活，取而代之的是聯(lián)合收割機。眨眼工夫，大片的麥穗便在機器的轟鳴聲中、在人們的觀望和驚嘆中蕩然無存。雖然已經(jīng)遠離麥田30余年，但想起當年麥收時的情景，總有一種溫情從心底泛起，揮之不去，因為那就是老家的味道。
返回頂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