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-02-10 11:46:00
小時候,到外公家的鶴山坪只有一條蜿蜒而陡峭的石板路,我和弟弟坐在籮筐里,被外公挑上山。父母要上班,沒人帶我,就把我送到外公家。其實我才不愿意去呢,山上既不好玩,還得餓肚子。飯桌上晌午玉米糊、晚上高粱粑,我一上飯桌就嚷著要吃白米飯。外公揭開盛米的缸,面露難色:“明天,明天外公去打米,給你改善伙食。”第二天,總算等來從打米房回來的外公,能喝上一碗大米粥了,可那個粥啊,清得能照出人影。
我年幼不省事,怪外公吝嗇。后來才曉得,外公家那邊土地貧瘠產(chǎn)糧少,口糧以紅苕、苞谷為主,稻谷稀罕得很,僅有的稻谷得等過年過節(jié)時才吃得到。
上中學(xué)時,終于有了上山的公路,父親用自行車載我上鶴山坪。父親說,外公家有了新地,開始種谷子了,上山去吃新米飯。每年的第一頓新米飯,鄉(xiāng)下人叫作“吃新”。遠(yuǎn)遠(yuǎn)的,外公家已是炊煙裊裊,新米飯的香味飄進(jìn)我的鼻子里。表哥在院子外接到我,一臉神氣:“今年收的谷子都滿倉了,以后再不會天天吃玉米棒子喝清稀飯了。”我環(huán)顧四周,看到墻上貼著豐調(diào)雨順的年畫,而眼前的外公,眼含淚光。
那一餐,我吃著香噴噴的白米飯,聽外公樂呵呵地講:“現(xiàn)在種的是雜交水稻,產(chǎn)量比原來高多了,家里再也不愁吃不飽了。”
今年,外公忌日那天,再上鶴山坪。高速公路隔著鶴山坪幾公里,我的車可以直接開到外公老屋院子外。
表哥在他新修的房子前等我。多年沒見了,我們熱烈擁抱,聞到了他西裝里的稻花香。去外公墓地的路上,我們又回憶起餓肚子的童年。表哥告訴我,自從有了政府的好政策,每個村都有專門的干部幫助農(nóng)民找項目、提供技術(shù)、聯(lián)系市場。當(dāng)?shù)刈钣刑厣氖谴竺?,去年農(nóng)業(yè)局還專門引進(jìn)了秈型三系雜交水稻種。“我們試種了120余畝,豐收稻谷12萬斤,幾天時間就銷售完了?,F(xiàn)在的鶴山坪,有吃不完的飯和不夠賣的米。”表哥的聲音回響在山間。
我抬頭看向道路兩邊,一塊水田剛插滿嫩綠的秧苗,一排排、一列列,像樂章,像詩行,鋪天蓋地,望不到盡頭……